一月余烬

在堕落的五月,山茱萸和栗树,这些开花的叛徒。

【2023年24日カラー24h/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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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同样██》

文/4南


是在凌晨的返程火车上。灯光昏黄,过足的暖气里夹杂着霉味。大部分人都已睡去,松野轻松闭眼休息,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关于他接手不久的谋杀案一目了然,无需深究下去。即便有,也不是他的事。可松野轻松无法停止思考关于案件的事情。有什么事发生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火车声里,环境的存在越变越强,无法再让松野轻松保持专注。疲惫的警探又睁开眼睛,从风衣的内侧口袋摸出记事本。

 

《调查员笔记》

货运司机抱怨突然弥漫的浓雾使交通瘫痪。所有司机进镇时都迷了路,而雾里也没有人出来,他们不得不停工直到长达一个月的雾突然消散,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负责木材运输的司机。他吓坏了。据他描述整个镇子死气沉沉,尸体躺在地上,安静得好像睡过去,他起初没有发现到这件事,直到苍蝇扑到车窗上。

他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只是一直重复关于苍蝇的事。

 

*

镇上起了雾。

蓝色的雾,潮湿,冰冷,光线也变得阴郁。
松野一松在周日去往教堂参加礼拜的路上遇上镇上的猫。雾中有什么东西,猫不喜欢这雾。黑色的猫,弓起身子,背毛直立。金色的眼睛在与松野一松对上视线时蹿进树林的阴影里。

他暂时想不到猫究竟是不喜欢这雾还是不喜欢自己。虽然平日里猫常会到松野一松的屋子前等他给它开个罐头。


“伟大的父在仪式之后,打开通往天主之所在的天之路。”

神父嘴唇翕动,松野一松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还是黑猫敏捷的身姿。

寂静短暂地在礼堂里蔓延开来,仅仅一瞬,本能觉察到的松野一松猛回过神来。神父正看向他的没有情绪的眼神,镇民的目光也随之要将他钉在原地。

陡然加快的心跳与阵阵上升眩晕里松野一松努力扯着僵硬的脸作不知怎样一个表情,实际上却没有人注意他,神父也照旧低头念着讲经台上摊开的书。

自被教会领养以来,宗教生活便成为松野一松生活的一部分。神父有意把他当作接班人,这样的生活总得不到松野一松青睐。
好不容易挨过集会,刚走出礼堂,松野一松又被神父叫住名字。
“刚刚又在走神。”两鬓斑白的神父笑着走来。
“……”松野一松愧疚而徒劳地张张嘴。神父对松野一松格外关注,无数次同样的对话在集会后上演,松野一松道歉也好,说他有别的志向也好,偶尔下决心表明以后要认真些也好,神父总是慈祥地笑笑,不接他的话,给他说别的。这等宽容的态度,他猜想神父或许早知道他是个没有信仰的无可救药之人。

 

“月末的节日活动会来参加吗?”

节日活动不过是教会选出的镇民代表作为象征意义的祭品,在神父的主持下,在众目睽睽下穿着特制的衣服做些举起酒杯和点燃篝火之类的事。任谁都看得出松野一松的性格与之相去甚远。但松野一松从不拒绝,因为接受了对方的恩惠,这也是他的性格。

“天主为父的虔诚动容,因而父得到天主的赐福。”神父拍松野一松的肩膀,“一松也到可以做代表的年纪了。”

 

可是如果神父的天主根本不愿接纳他这毫无信仰的祭品?

 

沉重整个月都残留在松野一松肩膀上。

雾气在夜里变得厚重,松野一松再也没能找到黑猫的踪迹。猫从镇上消失了。猫不在的日子重复着隔壁家新烤的苹果派飘来的香气。松野一松每个夜晚都能看见镇上车灯的光亮在百叶窗的缝隙里转瞬即逝,听见路上行人模糊的交谈,树林整晚沙沙作响。屋子里充斥着无主的嘈杂难以忍受。

他还是选择答应神父的提议。

 

不出所料,像是地狱。

被无数眼睛所注视,无所遁形,惴惴不安,神父的声音也成为不可辨别的杂音。松野一松紧紧握着火把,怔在原地。直到看见神父的手已经抬起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台下大家对他呆愣的样子发出笑声。连神父的面容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欣喜。

无疑这是件回忆起来就让当事人抓狂的事情,但不是纯粹糟糕。大家无恶意地发笑,在仪式结束之后,他也来到台下。

大家说他和白色衣领、宽大的黑色长外套相配。若是不认识的人,一定会把他当作一个像模像样的神职人员。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它比松野一松作为观众时所看见的变得讨喜得多。

 

还不错。平时对教会所有活动都提不起劲的松野一松这时也笑了。所有一切变得能够忍受。连神父傍晚提出在祷告室里度过一夜这从未有过的环节都无关紧要。

松野一松在神父那儿领到他的晚餐,一大块白面包,一瓶果酱,还有佐餐的红葡萄汁。他是高兴的,这情绪持续很久,独自一人待在祷告室里,坐在画着奇怪图案的地板中央,直到烛台上持续燃烧的蜡烛随着昏昏沉沉的意识化为模糊的光点,他仍是高兴的。

此刻尚且能够清晰回忆起来的往事中,这一件最为使他高兴。

 

与从未有过的安眠对应,松野一松从胸口被贯穿的梦里惊醒。

已经是早晨,密不透风的房间和松野一松的胸前一样安然无恙。

推门出去,雾气悄无声息占据了整个镇。松野一松想起黑猫警惕地注视他的金色眼睛。那时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他预感到,无论发生什么,现在都已经太迟了。

 

*

《调查员笔记》

共有六百人在睡梦里猝死,没有人幸免遇难。我们认为这和镇上的宗教有关,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表明其中有联系。

根据邻镇的居民证言,半月前正是该教团一年一度的节日活动。因为雾气的关系,今年他们没能参加。尽管他们描述节日活动的流程是聆听神父发言、聚餐、跳舞。依然值得怀疑。

 

*

邻居家的太太径直穿过松野一松往她工作的餐厅方向去。

差不多也该放弃了。松野一松停下挥动许久的胳膊,终于接受自己的存在消失的事实。尽管也在绞尽脑汁为向邻居自然地打招呼时做过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白日梦,可真的实现时这感受并不美好,做好一切准备却被彻底忽视反而更叫他难受。

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想得很多,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仍是,一个没有信仰的祭品,神是不需要的。若不是,又有什么更好的说法能解释他现在的处境?他只愿意相信一切都是运气守恒,而他此刻算作一种乐极生悲。

 

每每想到就会觉得累的晨祷,竭力想要避开人来人往的学校走廊,还没能在餐厅玻璃门边的点唱机点过与他外表极其不符的歌。当自己成为这熟悉环境的局外人,才对循环往复生活又提起兴趣。宠物店里零食专柜新进的鱼罐头的配料表,放在便利店橱窗边上的时尚杂志,松野一松尽情看了个够。他拼命看镇上每件东西,连教堂旁边的墓地里新墓穴填得乱七八糟的土也注视许久。直到他大致把镇上看过一遍,时间也没有磨去多少。对于尚不清楚灵魂是否将永远游荡的松野一松来说这件事实在是可怕。是足以令人颤抖、哭泣的可怕。

 

雾里传来某人的笑声。游刃有余、迷人、危险的笑声,对松野一松的表现饶有兴趣。

那个人说自己就是松野一松要找的神。语气得意,有些轻浮,不大着调;可气势十足,显得十分不寻常。松野一松相信声音的主人——这会儿也只好相信了。

他们交谈,松野一松说,我是你的祭品。

 

“不,不,不。”仿佛能看见声音主人边摇头边摆手,故作神秘的样子,“你还不是。”

是哪一方面还不够你的期望?松野一松心虚。

 

他得到回答。向不可知的存在献身,通常要有的欲望。

 

自己的心愿是什么,无负担地死去、变成猫、受欢迎?他没有认真想过,有那么些时刻会真心实意地想融入镇上的氛围、学校的氛围,又为勉强自己而感到劳累,也有像在节日活动那一天,觉得还能再努力试试的时刻。即使无法办到,也没有到需要向神许愿的程度。

 

“啧,我知道了。回你醒来的地方吧。”那声音从殷勤向敷衍转变得很快。是对松野一松的想法表示不快。

 

*

《调查员笔记》

所有报纸久闻指向教团的性质充满疑点。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普通宗教团体,但创立初期是因为活祭仪式才让它有了名声。

人们宣称自己亲眼见证在祭坛上的教主喝下剧毒,这个本该死去的人第二天又毫发无损地站在街上向每个行人打招呼。

这件事被大量报道,于是信徒激增,这个人也被教众称为“父亲”。他在世期间曾被指控窃取信众财产、侵害人身自由,因沉迷于寻求永生,还被指控参与谋杀。四十岁生日当天猝死在家中地下室,现场墙壁画有大量未知符号。之后教团影响力减弱,仅在当地留有的教会逐渐往社区服务方向发展。从教堂内为数不多的资料来看,他仍然是该教实际信仰对象。

 

*

松野一松的视线无处安放。

床上赤裸身体的女人怎么看都是他的同学。学校里两个人的置物柜相隔不远,常常在走廊碰见彼此。而床上的男人无疑是神父。床头的玻璃注射器里残留着某种液体,墙壁上虚化的影子摇晃得胃部传来不适,空气中满溢着不安的气味。

他只是按雾里的声音所说回到教堂而已,从没想到会撞见什么。

一切都在理解范围之内,松野一松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需要他去理解。当他想要退出去时,唐突地从二人口中短暂地听见他的名字。

“我还以为今天你也忙着在他面前做你的好父亲,他不在?真稀奇。”

“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好吧,随便。”

“那不重要,对吗。”

“对于你,什么重要,天主?”

“他要是真的存在就好了。”

说话的情人相拥着开怀大笑。

一次无关紧要的对话,在无数秘密中排不上任何号。很快谈起松野一松的两个人又投入他们自己的事情中去。相比起谈论他、谈论信仰,任何事情都显得更为重要。

松野一松呼吸急促,以沉重得快要无法挪动半分的躯体极其缓慢地穿门而过。他不能再待在那儿,在思考起所见之前,他必须离开。

他无法视而不见,走廊里传来自教堂建立之初所有存在过的幻象。谎言如出一辙冠冕堂皇,总是指向欲望。

他的喉咙发颤得厉害,他问雾里的声音,倘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

《教义书》

伟大的父在仪式之后,打开通往天主之所在的天之路。

父以性命与灵魂祈祷,地上将建立起天主的教所,教迷途之人得以洗礼,终有所悟。
天主为父的虔诚动容,因而父得到天主的赐福。

 

*

雾里的声音说他们二人都被骗了,说这样受骗是无法容忍的。这些骗子将得到应有的处罚,只要松野一松愿意。

 

松野一松没有答应,这结果尽在掌握。那声音恢复侃侃而谈的语调:哼,是吗。听来怎么都是故作深沉。

他恢复漫无目的的游荡。节日活动搭建的祭台还没有完全撤走,尚未烧完的碳与木柴扔在地上,寥落的风将灰烬吹入夜空。路边住宅的灯光落在围着栅栏的庭院里。松野一松站在行人道中央,来往行人专注于自己前方的道路。

深蓝色的夜,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雾,树林不间断的沙沙声凄凉得难以忍受。

不免想到不久前红葡萄汁还在反射着烛光。

松野一松闭上眼睛,真的回到了节日活动当晚的祈祷室一般。

他那时在为数不多的喜悦中昏昏沉沉睡去。

 

接着他看到,神父来到他的身边,匕首闪出的光芒最为耀眼。

松野一松从胸口被贯穿的痛苦里惊醒。

 

*

《调查员笔记》

镇上的谋杀案没有更多细节,鉴别结果和我们想的一样,祈祷室地板和神父房间里匕首的血迹的主人都来自墓地里那唯一在近期挖出的土坑里的尸体。十四松从现场遗留的玻璃杯上检测到了镇静剂。祈祷室地板上笔迹崭新的符号和地下室墙壁上的符号属于同一系,目前解读结果是召唤和封印,遗憾的是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实际效果。

可以认定这起谋杀案和镇上的惨案有直接关联。

另,死者身份已被破坏到不可考据的程度。尸体解剖时苍蝇从胸腔里飞出的场景很精彩,你真该看看阿椴的表情。

 

*

那个男人在黑猫消失的地方等松野一松。松野一松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等他。他们牵着手,十指相扣,肌肤相触的感觉有些痒,松野一松还不太习惯。

“怎么样?”英俊的男人用食指勾起自己胸前的银饰十字,冲松野一松挑挑眉。

“不怎么样。”松野一松瞥一眼,低头看自己那身有着白色衣领的宽大黑色长外套。

“嗯?”

“以后都得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变得绝望了。”

“嗯——?”

“啊……虽然比一个人要好点儿。我说,你会按照约定把我的灵魂收走,对吧。”

沉默的笑容回以模糊的回应。

他们一起离开。答案无关紧要。松野一松瞥一眼身旁的人,对方总在与松野一松相视时笑意比先前更盛。

那是无关紧要的,今后无论如何他们都只有待在一起了。

这便是他的欲望。

 

*

青年为避开松野空松所做的努力徒劳又可笑。

满溢着欲望的样子,一眼能够看穿的本质。松野空松只是看着。

来到他面前,努力说着谎话的样子;以为自己成功地骗过了他而强忍欣喜若狂的样子;担心遭到他的报复,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松野空松只是看着,在永恒的时间面前如灰尘般不值一提的有限生命怎样挣扎。

 

*

松野小松的调查笔记很快只剩最后一页。

雾里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今后的追查方向,一切远未结束的预感横梗在松野轻松胸口。

厚厚夹了一叠的剪报和照片在松野轻松合上笔记时滑落在地,坐在对面的人替松野轻松捡起。

“谢谢你。”松野轻松接过来。对方似乎是个神父,脖子上的十字银饰随着弯腰又直起身子的动作在空中摇晃。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银饰斜后方有人倚着神父肩膀睡去,穿得好似没有戴头巾的修女,眉眼没在阴影之中。

敏锐地捕捉着松野轻松的视线,神父将食指抵在唇上,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FIN

 

松野小松-灵异事件的调查员,被椴松要求正经写调查笔记,虽然嘴上不愿意但还是试着努力写了。

松野空松-本质别西卜,闲着无聊找人类的乐子。

松野轻松-警探,负责调查神父对一松的谋杀案,因为灵异事件不在职责范围内所以请好友松野小松替自己调查。

松野一松-热爱孤独又惧怕孤独的矛盾人,情绪敏感。

松野十四松-勤勤恳恳鉴识员,因为当地设备不足所以打包了包括尸体在内的很多东西带走。

松野椴松-警探,是最靠谱的、实际上操心最多的,所以也是最容易被捉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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